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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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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汲眼中的光瞬間亮起, 又黯淡。

林曦端著藥放在他床頭:“不是二爺很失望吧,”她朝藥碗偏偏頭, “趁熱喝了, 涼了沒藥效。”

葉汲整具身體僵硬得像剛脫水的蔬菜, 費盡周折才勉強動了動舌頭,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向外蹦:“什, 麽?”

“讓你活下去的良藥。”

“他呢?”

林曦給了他一個無可奉告的眼神。

葉汲閉上眼,不再理會她。

林曦對他的消極抵抗並不意外:“這碗藥是他一刀刀放血放出來的, 喝不喝隨你,大不了養個兩天再放一碗就是了。”

葉汲猛地睜開眼,眼中爆發的兇光讓林曦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。他兇惡地盯著散發著甜膩腥氣的黑色藥汁,像盯著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。半天, 他喘著粗氣, 扯開嗓子一字一慢地說:“給,我。”

滾燙的藥汁從他的唇舌滑過喉管,一路落進胸腔裏, 那股怪異的味道起初令他作嘔,最後竟纏留在舌尖絲絲意猶未盡的甜意,讓葉汲不由想到一個詞——飲鴆止渴。

葉汲努力排除關於這碗藥背後種種不適的猜想,勻了一會氣才說:“我要見他。”

林曦拿起藥碗, 搖搖頭:“他不會見你的。”

葉汲沒有作聲,只是睜著雙眼望向上方, 目光似穿過重重阻隔,望向上方的某一人。

在林曦消失在黑暗中時, 她突然聽見一聲巨響,嚇了她好一大跳。巨響過後沈寂兩秒,被囚禁在床上的男人發出聲憤怒的嘶吼,如同一只陷入絕境的困獸——“步蕨!!我艹你媽!!!”

……

臥在躺椅中安睡的青年鼻翼微動,溫雅秀麗的眉眼緩緩睜開,在陽光下透露出一種單薄的脆弱。

林曦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仍然驚醒了他,這讓她有些懊惱:“二爺。”

“他喝了嗎?”步蕨揉了揉眉心,睡眼惺忪地問。

“喝了,雖然……不太情願。”林曦挑了個文明的字眼,免去了葉汲問候步蕨祖宗十八代的那段。

步蕨笑了起來,一不小心嗆到自己,咳得半天才停下來,不經意地抹去嘴角的血漬:“他是不是想見我。”

“是,”林曦點頭,遲疑地看了一眼步蕨,“其實走到這一步,以你和他之間的關系,二爺你沒必要再瞞著他。他喜歡二爺,自然會理解你。你可以嘗試著,信任他。你們這一路走來也很不容易。”

“這是你和玉府上卿君之間相處出來的心得嗎?”步蕨饒有興味地問,因為咳嗽他的聲音顯得沙啞低柔,還有一絲危險的虛弱,他沒有看到林曦隨身不離的那把黑傘,“他人呢?”

林曦被他說得很不好意思,繞著手指頭說:“昨夜在我耳旁絮叨了一晚,今天被我丟到外邊曬太陽去了。”

步蕨觀察她的神色,了然地笑了一笑:“我還以為你當真很恨他,但是想一想,如果你恨他就不會求我覆生他。”

林曦的神色透出淡淡的惆悵:“在這一世我恢覆記憶之後確實恨過他,我沒有菩薩心腸,無法原諒每一世都殺了自己的他。但後來他險些元神寂滅,我想想也就算了。折騰了幾千年,折騰不動了,反正他不會對我放手,我也離不了他。”她朝步蕨擺了個鬼臉,“還能怎麽著,湊合湊合過唄。”

步蕨“噗”地一聲笑了,神態柔和地說:“你放心,我會讓你和他團圓的。”

“可二爺你呢?”林曦神色擔憂。

“我?”步蕨眼中罕見地露出幾分迷茫,“我不去見葉汲,一方面是不想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,令一方面……我不敢去見他。”

“不敢?”

“這條路從一開始我就決定一個人走下去,他是臨時加入的變故,即便我把這個變故也納入我前途的計劃中。可他對整個事態,對我已經產生了無法預估的影響,甚至這個影響比我預估得還要大。”步蕨撫摸著膝上的琴弦,目光溫柔繾綣,“正因如此,當我堅定不移地按照原先的計劃走下去時,我發現走到葉汲這一步,我很痛苦。”

林曦怔怔地看著他,她從未在步蕨口中聽到過“痛苦”這兩字。在他們看來,步蕨是無所不能的存在,也是無情無欲的神祇。無法想象,這個神祇動了情會是什麽樣。

原來是這樣……

步蕨對自己說,原來在愛情這件事上他也會和普通的凡人一樣,迷惑,謹慎乃至痛苦……

“從我第一次想法發生動搖起,這種痛苦就開始日日夜夜地折磨我,審問我。我所做的一切值得嗎,值得打破眼前平靜安寧的生活,值得粉碎我與的葉汲感情與信任嗎?”步蕨的手指從琴弦滑落到琴底上才鐫刻不久的細密文字,“我的感情堅決地回答了我,不值得。但是束縛了我千萬年的地心卻說,我必須這麽做。”他聲音輕而冷,透著無法動搖的堅定,“那個人必須死。”

林曦不知從何勸起,許久後,她無聲嘆息:“這些話你完全可以對他說。”

“如果我現在對他說明一切,所做的都前功盡棄了。”步蕨緩緩搖頭,“葉汲他的本性太過隨心所欲,他的本體是水,無拘無束慣了。與那人對抗需要非常強大的毅力與決心,而從一開始他就不具備這樣的先天條件。你會說,他會為了我,去殺了那人。不,這遠不夠。想要殺那個人,必須要有破釜沈舟,絕境反擊的決心。我的存在,會成為他的牽掛,他永遠走不到那一步。”

林曦低聲說:“你不怕把他逼到絕境無路可走,適得其反嗎?”

琴弦“嗡”的一聲響,步蕨指尖湧出大滴鮮血,他淡漠地任由血液一寸寸染紅琴弦。

“他不會。”步蕨說,“他和炎魔不是同一種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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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那天之後,林曦每隔一日,給葉汲端來一碗湯藥。

葉汲展現出了驚人的恢覆力,左胸膛上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很快被重新長出的新鮮血肉覆蓋,臉上失去的血色也緩慢地恢覆過來。沒兩天,他已經可以勉強坐在床頭,就著那盞永不熄滅的臺燈讀書。

書是在他強烈要求下送來的。這個鬼地方,成天不見天日,無聲無息,葉汲在找回一些精神的第一時間就試圖突破它。結果費了半天勁,發現元神內空蕩蕩,所有神力像被抽得一幹二凈,又像被一把鎖鎖得滴水不漏。

這操蛋的生活,這操蛋的步蕨。

葉汲開始每天問候步蕨和他全家的日常,發展到最後他專門問候步蕨一人,發誓等出去之後一定要用一百零八十SM大法教步蕨重新做受。

在極端無聊之下,他強烈要求提供精神糧食。

林曦看了他半天,也看不出他是讀書人的樣子:“你想看報紙,還是書?小說,散文,教科書?”

“來個平板吧,你這有WIFI嗎,沒WIFI牽條線吧,美女。”葉汲掛在床頭,曬得深褐的肌膚讓他像只特大號狗熊公仔,沒臉沒皮地說,“都現代社會了,誰還讀紙質讀物啊?我好久沒和老二親熱了,讓我看個片聊以□□也好啊。”他眼珠子一轉,“要不,你讓老二下來,說他老公想他了唄。”

“……”

於是隔天,林曦下來給他送了一套小學一到六年級思想品德課本。

葉汲一張臉瞬間由白到綠,五顏六色煞是好看。

他憤怒地想撕書洩憤,剛扯開封面,林曦恐嚇他:“二爺說了,你撕書回頭他就把你小黑屋裏的違禁品全部上繳給國家!”

“……”葉汲罵罵咧咧開始了問候步蕨的日常,憤恨地將思想品德塞到腳板下墊腳。

林曦端著空藥碗上來,步蕨正和已經能脫離黑傘出來的莊令商量制造他身體的材質,不禁笑道:“他是不是把書撕了?”

“二爺真是了解他,”林曦作出個無可奈何的樣子,“三爺心心念念想看的還是你。”

步蕨笑了笑,既沒說去,也沒說不去,只說:“再等等吧。”

莊令從傘中脫身而出已經好幾天了,但林曦對他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,今天卻主動湊上前來關心地問:“商量著做偶身呢?”

莊令無機質般透徹的眼睛在看到她時才微微泛起一點溫度:“嗯。”

林曦看也不看他,笑嘻嘻地和步蕨說:“二爺,我看別費神了。我最近養了只王八,都說千年王八萬年龜。玉府上卿君的神身尋不回來了,這王八也是千秋萬壽,配他挺好。”

步蕨啞然失笑。

莊令:“……”

步蕨笑出淚花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,當著林曦的面他毫不在意地用帕子慢慢擦去唇上的鮮血,對他兩人說:“時間差不多了,這裏的結界支撐不了多久了。你們該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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